【个人翻译练习】貘（3）

小说集：キョウコのキョウは恐怖の恐

作者：諸星大二郎

图源：日向龍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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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日向龍ノ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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貘

3

狂子从公交车上下来之后，就时不时地甩着手提包，在前面大步地走着。然而，这和她平时随性时的习惯略微有些不同，她看上去还像是强行为了让自己打起精神一样。我们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快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了。

我们爬上了一个缓坡后，看到在一块露天空地的尽头建着一座四方形石箱一样的建筑物。那是一座大概四层楼高的随处可见的大楼。它那由混凝土建成的煞风景的外观被从坡下吹来的风吹拂，这里冷清到连个人影都没有。窗户里面也很黑，乍一看像是一栋空楼。

爬上大楼正面低矮的石头台阶后就到了入口，入口旁边立着快牌子。上面写着《××试吃恳谈会》。牌子就是块木牌上贴了张纸，纸的上面都已经破了。试吃？

在我觉得我们是弄错地方了准备折返的时候，狂子自己就进去了。我一看，立着牌子地方的另一边有个非常小的门牌，上面写着《珍兽博物馆》。

我虽然有些扫兴，但还是慌忙跟上狂子。里面有一个小型的大厅，大厅左右各有一个走廊。我的右手边有前台，但是里面没有人，前台上面除了杂乱地散放着一沓传单以外，什么指路的东西都没有。这算哪门子的博物馆？

我的左手边有个栅栏，里面放着什么东西。我一开始还没注意到那里，我在昏暗的照明下发现有东西在摇晃时，我吓了一跳。

有只又矮又胖的四足动物在栅栏里面，它在不断地摇着头。从它的体型以及脚是黑色的这两点来看，它像是貘，但它全身都被厚厚的涂了一层茶色的油漆一样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毛色了。最异样的是它的头部，它的头上从脖子开始就有像是凹凸不平的石膏块一样的东西，一直覆盖到整个头部。这是什么东西！？

这动物的身体在痛苦般地摇晃，它的腿在前后左右地蹭着，它那既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尖的异样的头在不断摇着。大概，这个是貘吧。这是让貘头上戴着什么东西，做出这种奇兽一样的东西吧。是为了吸引客人的吧？这样子简直就像是会在郊区马戏团里出现的奇形动物。

狂子虽然看见了那只动物的异样，但却没什么动摇的样子。她飞快走到它前面后，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

“不是这只啊。”

她说完这句话，一个扭头离开了栅栏前。她意思应该是说这不是那只从迷你动物园里消失的那只貘吧。

走廊的尽头有一个开着的入口。入口的门被拆掉了，取而代之装了一个刷了油漆的木框子。门框上面好像原来还装了一个牌子，但它已经被粗暴地扒下来了。写着《正路》的牌子掉在了地板上，这里似乎就是“珍兽博物馆”了。

“喂，你要去哪儿。”我追上狂子说道。“这里已经闭馆了哦。”

“那这下就不用入场费了呢。”

狂子毫不在意地说完，快步走进里面。

“喂……”

我有些惊慌失措。这种令人不适的地方，就算是狂子也不会进去的吧，我刚才是这么想的，是我低估她了。而且，这里面比大厅还要昏暗。我本能的甚至感觉到厌恶。可是，也不能让狂子一个人去，更重要的是，我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我跟在了狂子后面。

这里面是临时搭建的展厅。宽敞的楼层分了好几个区，每个区之间似乎都有通道连接。在木框上用墙板临时搭建的通道，在整个楼层弯弯曲曲地延伸着，看起来能在里面游览所有的区域。各个通道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连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迷路。

在我还在磨蹭的时候，狂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里面了，于是我就站在岔路口，侧耳倾听昏暗的馆内的声音。很快，我便听到短暂的一两声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于是我就朝着那里前进。

这个由墙板拼出来的空间里，大部分都只剩下一些展览品的残骸和木片。这里到处都有被丢弃的照片和画作的挂板，但由于太黑了，我只能看出来那像是某种动物的照片。

还有的区域里留有塑料泡沫做的岩石山一样的东西。塑料膜皱巴巴的放在一边，黏土制的恐龙一样的动物的头部已经掉下来了。这里好像还有简陋的立体模型。

我明白“珍兽博物馆”的具体情况了。恐怕，这是由从可能会灭绝的真正的野生珍兽到土龙、尼斯湖水怪这类东西之间，博物馆的创始人，也就是那位泡沫时代老头认为是珍兽的东西的仿品和照片、幻想画所组成的，大概算是个迎合个人兴趣的时尚博物馆吧。至少这层楼里面没有活着的动物，更没有像貘一样大的东西。除了那个接待处的怪物以外……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赶紧找到狂子把她给带出来吧，我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只有一两处昏暗在这层楼的天花板的某处，照亮展示区和通道的照明已经全都熄灭了，所以这里就像是走在傍晚的路上一样黑。壁板的后面尤其的黑，估计就算有人藏在里面别人也发现不了吧。

“狂子。”

我小声地呼唤她。我怕要是有保安留在里面，会被人家给盘问。然而没有回应。高跟鞋的声音也没了，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响。

突然，我发现我左手边的柱子后面有一个蹲着的黑影，我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我冷静下来后仔细一看，发现是狂子。她是在做什么呢，她对着墙蹲着，好像一直在盯着脚边看。

“狂子，你在做什么呢。”

我靠近她后探头看向她脚边。有幅贴在挂板上的画被放在地上，它靠着墙立在那里。大概是挂在上面的东西掉下来了吧。它正好处在一个被天花板上的安全灯给照的到的位置，所以能很清楚地看到画。狂子在紧盯着那幅画。

那好像是复印的外国的老旧铜版画。画里是看着像是热带丛林一样的地方，上面有许多原住民一样的赤裸的人，他们全都站在那里拿着长枪。他们的面容只看脸的话很难和在旁边参观的白人探险家做区分。我猜它的原画是在大航海时代到殖民地时代期间，和库克之类的探险家同行的画家所画的东西。（译注：指的应该是詹姆斯·库克）

原住民们似乎在狩猎。在被他们围住的那块地上躺着貘一样的动物的尸体。要真是貘的话，估计那里就是亚马逊了吧。在紧邻着尸体的旁边有一个同种的动物被巨大的串给穿著，它在被用火给烤着。

我对这个画面感到不适，于是从侧面看向狂子的脸。然而，狂子的脸在安全灯的光线的死角，我只能看到黑色的侧脸的轮廓。

“喂，走吧。这里可没有貘哦。”

狂子无视了我说的话。

“你看吧，果然是被吃了……”

她发出了像是为自己的猜想猜中了而得意的声音。

“这个，是南美呢。对亚马逊的印第安人来说，貘只是食物哦。”

“这只是幅画啊。”

我为了让狂子的心思从貘那里移开而说道。

“你说的是呢，真的貘在哪里呢。”

狂子将目光从画上移开，抬起了头。我心想坏了还是给她绕回来了，但我还是继续努力想把狂子带回去。

“这里就都是画和照片那些东西啊。而且这里还闭馆了，全空了。我们走吧。”

“你都没全看完呢，你怎么知道没有的啊。”狂子反驳道。“而且也不一定就只有这一层啊。”

“喂，你是准备把整栋楼都调查一遍吗？”

在这又黑又阴森的迷宫里走着还嫌不够？我刚和她说“你开什么玩笑”时，我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多余的话。

“是啊。不在这里的话说不定是在二楼……你听，你有没有觉得能听见脚步声？”

被她这么一说我不禁仔细听头顶的动静，但我没听到脚步声。

“还是说，它已经被吃掉了呢。就像这只貘一样……”

狂子这样说完，慢慢站起身。安全灯的光线照到了她的头，但因为逆光导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即便如此，我还是能感觉到她铁青的脸和发出异样的光的眼睛。

“总之，没有许可就在这种地方乱晃是挺不好的啊。我们先出去吧。”

我抱住狂子的胳膊肘。

“嘘！”

狂子甩开我的膀子，面向入口方向。

“你听！”

我也被她带着将注意力转向刚才过来的方向，然后仔细去听。刚开始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然后突然我听到在通道的另一头响起了像是什么东西在撞击的声音。因为这声音是在安静的馆内突然响起的，我被吓得差点跳起来。我和狂子两人仔细一听，发现声音还在继续。这次是像在摩擦墙壁一样，又像是在拖东西一样的声音。也有点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粗暴地穿过通道而来。

“是那家伙哦！”狂子在我的耳边低语道。“它在警戒啊！”

我一时间没有理解狂子说的话的意思。于是我没有回应她，我仔细集中听力，让神经集中在听昏暗的通道上。说不定是工作人员来拆除墙板通道了。不过那样认为的话，这个声音听起来又不像是人类会发出的。

我们两人一动不动蹲了一会儿，动静就消失了。我把狂子留在那里，往回在通道里走了一点。大概回了十米左右后我定眼一瞧，发现通道的拐角处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吓得停下了脚步。有一个又矮又胖的生物，喀哒喀哒地摇动着简单装在地板上的墙板，拐过弯出现了。那是站在入口那里的怪物貘。怪物左右摇晃着它那和刚才一样丑怪的头左撞一下通道的墙，右撞一下墙过来了。

我感到一阵不明所以的恐惧。我不知道这个怪物为什么会进里面来，但就算它眼睛看不见，通道也是笔直通往我们这里的，因此很明显它很快就会直接过来了。

我从通道往回跑。仔细一想实际情况，虽说它体长将近两米，但它的头上戴着奇怪的东西没法自由活动，这种本性也说得上是老实的貘也用不着怕吧。我的恐惧感好像是因为貘那令人发毛的样子，和这在昏暗的迷宫里出现那种东西这一情况而导致的。即便如此我还是逃了回去。无论如何，要我在通道里碰到跌跌撞撞过来的貘，那我可不干。

我赶回有画的地方，但狂子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是听到我的脚步声，感觉不对劲就先逃走了吗。

我跑起来准备追上狂子。跑了一小段之后我停下来喘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仔细一听。我感觉自己听见在貘过来的顿重的声音里，混入着高跟鞋的声音。我往我觉得发出那个声响的方向跑去后，遇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结构，但这墙板通道似乎是为了引导参观客去二楼而建的。

我在楼梯间再歇了口气。我冷静思考狂子去了哪里。大概是二楼吧。我开始回想路上有没有岔路。想不起来。不过就算有岔路，她和我一样笔直跑到这里的可能性还是更高一些。就算万一在路上分开了，要是那条路通往出口的话，她现在也应该已经到外面了。

我又断断续续地听到貘过来的声音了。我想着以貘那个样子是没法爬上这个楼梯的，才勉强振作起来。然后我控制住不发出脚步声，悄悄上了二楼。

二楼的楼层更暗。天花板上的灯光不亮了，照明就只有墙上的紧急用灯来微微照着整个楼层。这里别说是展品了，就连墙板通道都没有。这里好像把所有东西都给撤走了。只有地板上还有像是为了区分展览区域而建的木框的下面部分，还空荡荡地留在这宽广的楼层的各个地方。散落着垃圾和墙板碎片的地板上面，到处都是拖过东西的痕迹和安放的东西被撤走后留下的白色痕迹。

我用眼睛寻找的狂子，同时慢慢穿过楼层。虽然很暗，但看起来没有人能藏身的地方。只不过，我看到另一侧的墙边摆着几个箱子，于是我就以那里为目标走了过去。

当我走到能看清箱子的地方时，我不禁停下了脚步。那是笼子。仔细一看，墙边其他地方还有几处放过箱子状物品的痕迹，也有撤走时拉扯留下的痕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二个笼子被留了下来。

我靠近笼子查看里面后，发现里面只散落一些叶子一样的东西，其他空空如也。笼子很大，勉强也能装得下貘。话虽如此，狂子的猜想说不定是对的。

“喂，狂子。”

我用比一楼时稍大一些的声音喊道。这层楼虽然暗但是视野好，我能看得出来没有保安，而且我还想掩盖自己见到笼子之后涌现的奇妙的不安感。然而，我既没听到回应，也没看见人影。要是她没有藏在紧急用灯的光也照不到的里面的暗处的话，那狂子就不在二楼。我们果然还是在一楼错开了吗。

我穿过楼层，前往里面去看看。墙上的混凝土被切出了一块方形，弄出了一个漆黑的坑。那里比这层楼的地板要低一段，像是一个埋在墙里的四方形小房间。这里像是还留着展览的区域。小房间深处的黑暗里可以模糊看到一个白色的东西，于是我准备凑近仔细看看。在我走到小房间前面时，那白色的东西动了起来，于是我被吓得停下了脚步。接着我就站在那里，凝视着这四方形的黑暗。在我的眼睛渐渐习惯了之后，我看清在那里的东西是什么了。那是白色的貘。

貘在墙里的小房间的黑暗中一动不动地蹲着，它的头时不时做出奇怪的动作。它的右前腿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时不时还会伸到脸前面舔一下。我对它那样子感到异样的恐惧，我一点一点往后退打算离开那里。我可不想突然一动吸引到那只动物的注意。在我还在这么想的时候，貘歪了一下头，然后用它那小小的眼睛看着我。我打了个冷颤。那是和我对貘这种动物的印象相差甚远的，让人感到冰冷又阴险的眼神。我突然想起了狂子说的话。

——你没法知道它那小小的眼睛深处在想着什么啊。

貘突然改变了身体朝向，将前腿放在楼层的地板上，一副要站起来的样子。看到它那样做，我感受到了真正的恐怖。貘刚刚在舔的前腿从中间被切断了。那里像是被锐利的刀具给切断的一样，断的干净利落，新鲜的红色血液还在滴淌着。貘因为那个伤口而没能爬上这层楼，它半截身子从小房间里探出来挣扎着。它那样子比笔直朝我冲来还要恐怖。

狂子的话又一次和她那放出异样的光的眼睛一起被我想起。这里是狂子的梦里。我感觉手拿沾满血的柴刀的狂子就站在附近的黑暗中。

我受不了这种恐惧感，开始跑向刚才的楼梯。这时，我看到那个楼梯的入口处有什么东西在动。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飞到嗓子眼了。是在一楼的通道里追我的貘爬楼梯上来了。这次伴随它而来的可不止是被它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样子给吓到的恐惧。我感觉它在和白貘呼应着，它们之间有一股明显的邪恶的恶意。

我拼了命地来回看这个楼层。白色的貘还在楼层边缘挣扎着。空旷的楼层看起来没有藏身的地方。我想靠着紧急用灯来找到逃跑的路，然后我就注意到那个紧急用灯是紧急出口的指路灯。我飞奔到钢铁制的门处，拼命地想把门拉开逃离这层楼。在我到门外关上门后，寂静的馆内响起了巨大的声音，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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